【指间】人生的恸（小说）

夏天，早上五点刚过，天就亮了，琳的母亲在锅台前已给女儿琳烙完了锅盔，她喜滋地朝卧室喊到：“琳他爹，大懒虫，快起来，给女儿送锅盔和苹果去。”

琳他爹占山其实比琳她妈醒得更早，他根本就睡不着。听到琳的母亲璃喊他，连忙答应着起来。璃说：“家离学校这么近，女儿上周六怎么没回来，这么几天了，连个电话也不给家打，学校伙食不好，女儿爱吃锅盔，还爱吃咱家林里自产的苹果，我都摘好了，你快快给女儿送到学校去。”

占山答应着，从原本痛苦和疲倦的脸上给璃尽量挤出一个微笑说：“还是你对女儿想得周到，我这就去。”

璃在省城一所大学上大一，今年刚满二十岁。琳从小就很听父母的话，而且学习成绩一直很好，这让占山和璃很省心。尤其是这个独生女儿考上省城一所重点大学后，琳就成了占山和璃夫妻两人全村人炫耀的资本。农村里，考出一个大学生可不容易，如今女儿考上大学，占山和璃省吃俭用，他们得把所有积蓄都要拿出来供女儿上大学。

这些年，因为琳是女儿身，占山和璃没少被村里人嘲笑，记得琳高考完那年，家家都把地里产的麦子在场上晾晒，突然天气大变，眼看一场大雨就要下来，人家有男孩子的家庭，将麦子装在大麻袋里，手一提就放在架子车上拉着就回家了。而占山外出打工不在家，女儿琳和母亲璃，将麦子装在袋里，可俩人使出全身力气就是抬不动，最后还是村里几个男劳力收完自家麦子后来帮忙将麦子收掉的。

由于计划生育，只生一个孩子，农村庄稼地里干的全都是重体力活，没有个男孩子肯定要吃亏，而且还常常被村里人笑话。这些年，占山和璃没少被村里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地偷笑。女儿长大了，也有人上门提亲，但占山和璃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，他们总想着，如果女儿考不上学，长大了给琳招个上门女婿，这样他们夫妻俩晚年干不了庄稼活，家里也好有个壮劳力种田。可如今这世道，家家都一儿半女的，那里有人愿意做上门女婿，这让占山和璃一想起些事就伤心。这下可好，女儿竟然考上了省城一所重点大学，这让占山和璃夫妻俩一下子有了资本，他们再也不用看别人眼色了，说话也展长了许多。谁都能看出来，琳大学毕业，嫁个城里人，琳多少帮衬点占山和璃，这会让占山和璃夫妻俩生活不会比别人过得差。

占山提着妻子璃给女儿烙好的锅盔和摘好的自家林里的苹果出门了，他的心里很是痛苦，这些天来，他天天在街上找女儿，他不敢告诉琳的母亲，他怕璃受不了这样的打击。

占山想，女儿是个大学生，不可能和人私奔，她怎么连续七天没有音讯呢。难道，难道她被人贩子拐走了，或者是被人绑架了？听说人贩子虽然没有多少学问，但他们嘴会说，能说会骗，干什么就具备什么能力，难道女儿被人贩子骗到山里，给哪个山里的穷小子当了儿媳妇？或者被卖到窑子里了。占山听人过，经常有一些女大学生被人贩子拐到山沟沟里给人家当儿媳妇，这些事听起来可笑，他一直都觉得有点不可信，大学生能被人骗着卖到山沟沟里，难道大学生的智商不比人贩子强。可如今，自己的女儿说不见就不见了？谢天谢地，女儿哪怕被人贩子拐到山沟沟里卖给哪个穷小子当儿媳妇，也不要把女儿卖到窑子里。占山这么想。

今天是星期三，上个星期四上午，占山接到女儿学校打来的电话，学校老师问占山，是否琳回家了，怎么没来上课。占山连忙去了学校，可老师说问过学生，说女儿周二晚上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，这让占山无处下手，不知如何去找女儿。占山到了派出所，办案民警听说是一个二十岁的女大学生没了踪影，人家说等几天如果再找不到了来报案。至少要过二十四小时后找不到人才能报案，四十八小时没还没有下落派出所才给立案。

占山这几天，天天在女儿学校附近转，他拿着女儿的照片见人就问：“你看到这个人了吗？”可过路的人都是摇摇头。

占山想，女儿难道真被人绑到窑子里了吗？带着女儿照片他到了一些洗头房和按摩室，繁华城市里，这样的洗头房和按摩室可真不少。这些店的门前广告装扮得花花绿绿的，画着一些风骚的女人，穿的衣服少得让占山看了都脸红。

占山刚从玻璃门前经过，看到一个描眉画眼的女孩子，穿着能够看到半个胸的红吊袋，那胸前的乳沟真真有二指深，大大放放的裸露在他的眼前，女孩下面穿着一条白色超短裙，露出两条雪白的大腿，坐在玻璃门前用一把木尺子敲着玻璃，那女孩子还朝占山挤眉弄眼，分明就是挑逗着他，呼叫着他。占山心里有事，他顾不得许多，他想，如果自己的女进了这种场合，他会羞得一辈子再也无法见人。

还未等占山推门，那女孩一把将门拉开说：“大哥，想死我了，快进来，我一天都没开张了。”女孩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一只手就摸占山的裆部。女孩穿得太少，占山不敢伸手去推女孩，他觉得他的手没法推女孩身上任何一个部位。占山连忙后退，说：“我是正经人，我是来……”

女孩看占山躲闪着便说：“大哥，我知道你是正经人，可人家也是良家女子嘛。只是家里穷，老妈生病了，没办法才……”女孩一边说一边用手在大雪白的大腿上揉搓起来。

占山连忙从口袋里掏出女儿的照片说：“姑娘，我是找人的。”

“原来是老手了，看不上我，可惜呀，你走错店了，我们这个店里没有这么个正点的女人。”

“那你见过她在哪里吗？”

“上面房子黑，脱了衣服谁都一个样，还非要这个女人呀，大哥，你真是痴情呀。”

“不是，她是我女儿。我是找我女儿的。”

“原来你女儿也是做我们这行的呀，她这么漂亮，可别和我们抢生意呀。”

占山看那女子没个正经，气呼呼地走出了按摩房。整整两天了，占山又去了派出所。

“警察同志，我女儿不见了。”

“是怎么回事？”

“我女儿在省城重点大学上大一，听学校说她周三晚上出去没有回来，我找到今天两天了也没找着。”

“她叫什么名子，多大了？”

警察问什么，占山回答什么，他一一回完警察的问话后警察说：“你女儿这么大年龄了，又是个大学生，你可到亲戚家问问，把熟人都问问，看看你女儿有没有男朋友，是不是去另一个城市看男朋友了？我先把案立了，一有线索，我们立即和你联系，就这样吧，你先回去自己找找看吧。”

看到警察不紧不慢，心态平和的样子，占山心里像火一样燃烧着，又像一煎一样煎熬着。必定女儿是个大姑娘，离开学校后不见踪影，这对他来说，是一件很丢人的事，其实他把所有亲戚家早都走过了，他不敢说女儿不见了来找女儿的，他都是代个借口到亲戚家拉拉家常，看没女儿的身影，很快就离开了。

要说女儿是不是到了另一个城市，去看男朋友，他女儿从未提起过喜欢哪个男孩呀。如果真是这样女儿去了另一个城市看男朋友，他巴不得像警察说的真是这样。必定，女儿二十岁了，自己私下里找个男朋友，算不得什么丢人事，想到这里，他会心安许多。可万一不像警察说的那样，女儿如果遇到其他什么事？想到这里，占山的心惊慌得厉害。

他每天早出晚归，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打听着，几乎把洗头房和按摩店走了个遍，可拿出女儿的照片，却没有一个人说见过。甚至还有按摩小姐说：“真是莫名其妙，跑到这里不找小姐却找女儿，真是什么人都有。”

今天女儿失踪已整整七天时间了，可还是没有女儿丝毫的音讯。占山将妻子璃给女儿烙的锅盔和带的苹果提到学校，可老师和学生都不接收他的东西。占山只好将给女儿带的锅盔和苹果放在街头乞讨的前面。让占山最为担心的是，这个学校有好两个同村的孩子也在上学，他怕这两个孩子把女儿不见踪影的事说出去，这会让他在全村人面前抬不起头。如果让女儿的妈知道，璃会急疯的，还好，这些他都提前想到了，千嘱托万嘱托给那两个孩子，那两个同村上学的孩子都说他们不会说出去。

中午占山回到家，璃问：“女儿长得胖了还是瘦了，她怎么这么长时间没回家。”

“还和以前一样，没胖也没瘦。”

“那她说她怎么不回家？”

“学业紧，女儿说她要复习，大学课程很难的。”

“大学都考上了，你给女儿不会说让她不要太累了。”

“说了。”

“说了你为什么不说让她今晚回趟家，学校离家又不远。你知道我多想女儿呀。”

“也说了，女儿说她有点累不想回。”

占山的妻子璃一提到女儿就眉飞色舞，高兴非常。可占山只好搪塞着，欺骗着妻子，他不敢把女儿失踪一事告诉妻子，他知道，女儿是妻子的全部，也是妻子的唯一。一旦让妻子知道女儿失踪，她的精神支柱立马会垮塌，后果将不堪设想。他现在唯一要做的，就是赶快找到女儿，这个家才能完整。

占山吃不下饭，虽然这几天没怎么吃东西，也没有睡个安稳觉，一闭上双眼，女儿的面容都会出现在他的面前。连续几天的忙碌，他的容貌有点难堪。

“今天怎么了，又吃这么点饭。你这几天好像有问题，怎么顿顿吃这么一点，以前可不是这样呀。”璃问着丈夫占山。

“好着呢，上午给女儿送锅盔看到城里的凉面，嘴馋，就吃了他一个大碗。”

“咋把你不馋死，要攒钱给女儿上学用，还在城里吃凉面。”

胡乱吃过几口饭，他又要到城里找女儿去，出门时，妻子说：“你这几天天天往外跑，是不是外面遇到骚狐狸精了，把你给迷住了。”

“你想哪里去了，我是到田地里给庄稼拔草去。”

“这几天都到田地里去拔草了，你骗谁呀，这几天我都在地里，根本就没见你人。好了，去吧，看你那长相和模样，就是真有个狐狸精，狐狸精也不会迷你的。”

占山又找了整整一个下午，这一下午，他逢人就问，可所有的人都是摇摇头。他摸了摸疼痛的脸，他想，这脸如果肿着，回去如何给女儿的妈璃说呀。刚才，他看到一男子揽着一个女子的后腰在街上走着，他看那女子的背影和自己的女儿琳的背影一模一样，他急忙跑上前去一把抓住女儿的肩说：“琳，可找到你了。”那女的转过脸瞪了他一眼，他这才看清，原来那女人不是自己的女儿琳，谁知那男的不依不饶，非说占山是流氓，占山正要解释，那男的一个把掌打在了他的脸上，打完，那男的又揽着那女子的后腰慢悠悠地走了。

天暗了下来，又下起了小雨，可是没有女儿丝毫音讯。占山痛苦不堪。走在一个僻静的小街，这条街上没有路灯，也没有行人。这时，占山眼前一亮，远处那不是自己的女儿琳呀，琳还是穿着上学走时的那件花格连衣裙，农村女孩是不穿裙子的，他曾反对琳穿裙子，但女儿琳和妻子璃都说他是老土，女儿在大学上学，不能穿得太土气，要和城里人接轨，没办法，占山最后只好同意女儿穿裙子。占山急忙跑上前去，一把抓住琳，那女人回过头看了一眼占山，吓得“啊”地大叫一声挣脱占山的手就跑开了，边跑边大声叫喊。“有流氓，有流氓，快抓流氓呀。”

占山吃了一惊，那女子只是背影像他的女儿琳，穿着也和女儿琳一模一样，这次，他又弄错了。他还来不及解释，那女子就跑了。很快，出来一群人将占山围住了，众人将占山送到了派出所。

接待他们的又是占山报案时诉说自己女儿没有音讯的那名警察。占山连忙向警察解说。警察听了几句就打断占山的话向众人解释说：“你们抓来的这个人不是流氓，他的女儿失踪了，他可能太想女儿弄错了，这是场误会。”来人散去了。

警察问占山这几天寻找女儿的进展时，突然办公桌的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，警察抓起电话喂了一声，只听电话那头一个女人慌乱地声音说：

“桥下，桥下，桥下水面上浮着一个尸体，在水中漂着，快来呀，警察同志。”

“在哪里呀？请您说出你所在的位置？”

“城街边的人工湖桥头，这里就我一个人，我看到了水里漂着一个尸体。”

民警挂断电话，立即做了记录向值班首长做了汇报，派出所里忙乱起来，迅速出警。占山想前去看看那个水里漂着的尸体是不是自己的女儿，可民警不让他去。离开派出所，占山打了一辆出租车去了报案女子说的地方。

尸体被民警打捞上来了，由于被水长期浸泡，尸体已浮肿和高度腐烂，发出刺鼻的臭味。从尸体头上的头发看，占山一眼看出那是一具女色，那女尸身上一丝未挂，就连个短裤头也未穿。很快，民警将尸体包装后送走了。

回到家，这一夜占山噩梦连连，几次在梦中吓得大汗淋漓喊叫着惊醒。占山的妻子璃几次问占山怎么了，占山说可能是自己太劳累了，做了个梦而已。

第二天一早，占山手机响了起来，他连忙去接电话，对方说自己是派出民警，让占山到派出所做个ＤＮＡ。占山不知什么是ＤＮＡ，他便去了。

三天后，派出所又打电话叫他去，他一进门，警察就客气地让他坐下，并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喝。他问:“警察同志，是否我女儿有消息了。”

“你要冷静，我们必须告诉你事实真相，那晚，我们从水里打捞上的女尸，经过ＤＮＡ检验，她就是你的女儿，目前经过尸体检验，她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，充分证明她是被他杀，死后被人抛尸在水里的。”

听完民警的话，占山一下子瘫软在地。

占山有气无力，他的双腿像是灌落了铅，怎么也迈不开步子，尽管城里依然是人声喧腾，可他觉得一切又是那么的冷冷清清，没有丝毫生机。走到村口，占山看到妻子璃依然是神采飞扬，正在和村里人有说月笑。

“我女儿琳不找对象，一定要在城里找一个，嫁给城里的帅小伙，再不能让她嫁到农村了。”

“你不想要个上门女婿了，老了谁养你呀。”

“不愁，只要女儿在城里过得好，我就是累死，心里也高兴。”

“占山，你回来了，又跑哪里鬼混去了，这几天一直不去田地里，太不像话了。”璃问丈夫占山。

见妻子如此问，占山一下子好像清醒过来，是的，他还有妻子，他还要继续生活，他还要承担起家庭的重担，但他又如何对妻子讲，妻子是接受不了这个现实的。想到这，他强打起精神，又使劲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对妻子说：“没事，我出去转了转，这就到庄稼地里去干活。”

三天后，占山再次被叫到了派出所。民警告诉他，杀害他女琳的凶手抓到了。说杀害他女儿的是一个开黑车的司机。这个城市黑车太多了，黑车就是挂着私家车的牌照，却非法拉乘客和出租车一样去运营。虽然执法不门经常整顿，但却屡禁不止。民警说，他们做了大量工作，先尸检推算出死者的死亡时间，然后调出那晚过往人工湖桥头的所有车辆视频，进行一一排查，最后才锁定了凶手目标，直到今天捉拿着了凶犯。

占山听警察说，那晚，他女儿琳出得学校准备回家，路遇一辆黑车，车主四十余岁，说顺路拉琳一段，琳见是黑车，起先不愿坐，可司机说是顺路，收费少。

上车后，到了城边人工湖桥头，见四下无人，司机对琳动起手来要发生性关系，琳不愿并大喊起来，司机掐住了琳的脖子，琳昏迷过去后，司机扒光了琳的所有衣服，并强暴了琳，琳慢慢苏醒过来后发现自己一丝不挂，又大喊起来，司机再次掐住了琳的脖子，直到琳死亡后将她抛尸在桥下水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