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荷塘】咖啡厅里的女人（小小说）

她就坐在木质的椅子上，上楼来的第一时间我就看到了，虽然我们以前从不认识。

朋友让我叫她平子，她站起来迎接我们。微微弯曲的金色长发直达腰际，用一根黑色的发带轻轻束在脑后，墨黑色带暗红格子的小上衣，配上黑色折叠短裙，透明的褐色丝袜下是一双棕色的短靴，三十二三岁的年纪，高挑的身材，身段保持很好，只是脸上有些许暗色斑点。她邀约我们的时候，我和朋友正吃完晚饭，打算在城市的街道上吹吹晚风。电话打来时朋友说，“去雅宁咖啡厅吧，三楼露天的包房。”

我住在小小的县城，没有去过咖啡厅，感觉这个地方应该是很有情调的，像电影里看到的那样：落寞的女子，静坐在靠窗的桌旁，落地的长窗，窗帘轻轻飘起，女子任由咖啡青烟缭绕，只淡淡地看着窗外的小路，小路上还要有花瓣零落。可这是城市的咖啡厅，没有小路婉转，木制的桌凳很沉重，倒有几分古色古香。落地的长灯，散发着像路灯那样柔和的光亮，不明不暗，恰到好处。

侍者端来了加糖的咖啡，一点点雾气慢慢萦绕着。我学着朋友轻轻搅动着咖啡，光滑的瓷器，泛着乳脂的白光。因为不熟我不说话，听平子像倒苦水似的说她最近的难事。来的路上，就听朋友说了她的事，知道她刚死了老公，而且结婚仅仅一年。朋友的口气很惋惜，说结婚时就知道她老公得了不治之症，可平子还是不顾家人的反对嫁给了他。听着陌生人的故事，并没有觉得多么的难过。

此时，一人坐在一方凳子上，我依然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。又来了几个年轻的客人，坐在对角的那方，青春的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脸，耳朵里还插着手机的数据线。朋友碰了我一下，只见平子端着咖啡碰我的杯子，我赶紧收回四处张望的目光，抬起杯子回敬。这时，她点燃了一支烟，很妩媚地抽了一口，又长长地吐在空中，拿烟的姿势，很老道很魅惑。我悄悄地注视着她，心里闪过吉普寨女郎。突然她又从带来的包里拿出一瓶酒，倒满纸质的杯子，很干脆地喝了一大口才说，“我知道你们不要的哈。”

我有点猝不及防，脱口而出，“你居然带着酒来啊？”

我以为这样的咖啡厅没有酒，她自己带来喝。朋友赶紧解释，“不是，她刚请帮忙的朋友们吃饭，这是剩的。”

她没有再多解释，又喝了一大口，突然抓住我放在桌上的手，还怕我不凝神，不停地摇动着说，“姐姐，他真的很优秀啊，生病的时候，很多和他一样大的朋友来到床前跪着哭，院里的老人们都说他不该走这么早，出殡那天，有五十多辆车送他，他什么也不是，连正式的工作都没有。”

我没有理由不信，一个连工作都没有的人，以什么样的力量聚集那么多惋惜他的人去送行。

“他生前特别爱帮人。”她吸了一口烟继续说，“就在他病的很厉害的时候，一个朋友的电话打来，他硬撑着赶去，我说都病成这样了不去不行吗？他说必须去。”在说这些话的时候，她好像没有那么悲伤了，声音坚定而自豪。

我知道她一定受了很多委屈，比如明知有病还要嫁给他。眼前这个漂亮时尚的女人，刚见面的时候，就能感到她身上那种浓浓的风尘的味道，有一点点不屑，其实表面的东西我们能看到多少。我抬起杯子，郑重地对她说，“人一辈子，有一个人值得你为他付出，是幸福的，你很幸运，也很幸福。”几滴眼泪从她脸上滑落。

朋友又说，“平子，她是网络作家，会给你写篇文的。”朋友的声音很大，斜对角的几个小青年都听见了。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使命感吗？我不知道。

夜风徐徐吹来，半弯的上玄月，只有几颗星星围绕，在这样的城市，月光已经被掩饰，没有浪漫的情调。

平子有点醉意了，吐着烟卷，对着夜空大声地说，“现在有人邀我吃饭，女的我感谢，这个时候人家关心我，男的不去，我才死了老公想占我便宜，不会去的。”像对自己，又像对我们，更像对在天的魂灵诉说。

此时，三楼的露天咖啡厅，只有我们三个女人，落寞、风尘的平子，白领知性的朋友和我。

天边有一颗星星，特别明亮，我早就看了好半天，一直不确定是星星还是城市的灯光，哦！乘着酒兴，我也想象平子那样有一点点醉态，指着那星对朋友们说，“那是星星吗？怎么那么矮啊！是灯光吧。”

平子和朋友歪着头看了好半天，拍我一巴掌说，“你傻呀！有那么高的灯吗？”

“可是它太亮了，从哪里冒出来的？是什么星？”

“北极星？不是，天还没亮呢，再说，它在西边的天空呢。”

从咖啡厅出来，一直到打车送平子走，我们都不知道那颗一直闪烁的星星，从哪里来？叫什么名字？